【绿蓝】飞往黎明
*机器人篇paro
*飞鸟症
*bgm：1000x
01.
起初被利刃划破的伤口还未结痂，混着血的口子里便飞出一只只轻盈的黑鸟。他遭人暗算双目失明，手脚被绳索捆绑起来，肌肤上的红痕触目惊心。
小蓝也曾对生命抱有期望，哪怕只是很微薄的几分。
小蓝撑不住了，他饥寒交迫，身体因疼痛而终日发抖，唯一和他做伴的仅有从溃烂的伤口中，从难以抑制的疼痛中浇灌而出的鸟——黑色的鸟，象征着不祥，也象征着新生。
小蓝被逼着交接机器人的最高管理权限，做梦，他宁愿死，也不会让这群败类做出任何危害人类社会的举动，他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小蓝说不了话，在被敲晕带走前，他曾被迫服用过某种药剂，这使他的声带永久性地损坏了，他的眼睛也瞎了。
无神的眼睛跟盘旋的黑鸟融为一体。
疼。
好疼。
与其在这群无耻之徒的折辱中死去，倒不如自我了结，起码这样还算英勇。
虽有诸多的不舍和念想，但倘若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为了曾经让他笑过爱过感受过的这个世界的话，死亡似乎也不是一件可怖的事情。
没能跟你们好好告别，真是遗憾……
小蓝闭上眼，咬破了舌尖。
一旦自己死去，机器人就会自我销毁，这是很久前就安排好的紧急措施。
小蓝最后的遗愿，在世上留下了几朵温柔的水花。
黑色的鸟躺在血泊里，身体化作千风，一只雪白的鸟落到他无力摊开的掌心。
他没能迎接黎明。
02.
最近有只白鸟，终日在小绿身边徘徊。
小绿向公司请了年假，小蓝去世后他的精神状态始终不太好，工作也成了问题。
“小蓝。”
念出那个名字后，小绿露出茫然的神色，而那只站在春意盎然的窗口边的鸟，翅膀轻轻一扇，飞落到他肩膀。
很抱歉，但不是在叫你。
他望着肩上的白鸟，白鸟也望着他。小绿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白色羽毛，就连那双瞳孔，也是海洋般澄澈的蓝色。
那个人的眼睛，也是很漂亮的蓝色。
小蓝的死像一场荒诞的梦。他如此天才而年纪轻轻的人，今年才二十五岁，本该享有大好前程，有朝一日却人间蒸发。
小蓝回来了，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绿看着仿佛只是睡着的爱人，根本不能接受。
他从儿时起便不再允许自己流泪，但当他颤抖的指尖拂过小蓝的面庞，拂过那些狰狞的伤疤。猛烈的悲痛无法避免地朝他袭来，小绿双腿一软，在小蓝面前跪下，等他回过神，脸上已经一片潮湿。
小蓝的父母伏在他身上痛哭，小绿僵硬地用手拍了拍憔悴的长辈，艰难而干涩地道出一句默哀。
荒唐。
不可置信。
他们才刚同居不久，小蓝的电脑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家里，小绿曾想通过电脑找到对方存在过的痕迹，可那个天才程序员设置的密码他解不开。
机器人小绿前段时间也已经自动销毁，仿佛从没存在过。
白鸟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他的侧脸，小绿回过神。
怎么办呢？现在的我，完全没有闲情逸致去照顾你啊。
白鸟趴在小绿肩上，无精打采的，做错事的模样。
小绿沉默着摸了摸白鸟的羽毛，白鸟叫了几声，再次飞到窗口看着小绿。
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你是想叫我出去吗？
“我有些累了。”小绿摇头。“改天吧。”
他打开冰箱，巧克力蛋糕放在架子上，小绿不太喜欢甜食，但小蓝喜欢，心情不佳时小蓝总用甜食解忧。小蓝离开后，他也买了一些尝尝，吃了几口，依旧不太喜欢。
食之无味地咀嚼着，小绿叹着气放下叉子，走近垃圾桶。
别扔！
白鸟急忙飞到垃圾桶上方，拼命朝小绿摇头。
这只鸟，似乎很通人性。
小绿有些诧异。
你想吃吗？
白鸟点点头。
“我认识一个人，他也很喜欢甜食。”小绿垂下眼睛。“可惜他不在了，不然看到这么多蛋糕，一定会很高兴吧。”
在某些方面，小蓝真的很像小孩子，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让他满足很久。
“抱歉，你是鸟，不适合吃这些，我去给你准备食物。”
蛋糕最终还是落入了垃圾桶。
03.
小蓝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小绿，却不曾想他会变为白鸟飞回他身边。
虽然只是一只鸟，但也是偷来的生命，他会好好珍惜的。
小蓝在小绿家待了有些日子，从没见小绿出过门，也从没见小绿上过班，他的死给小绿带来了阴影。
那个人总会在漫无边际的深夜走到阳台，点燃一根烟，从袅袅升起的烟雾中凝望着他们的合照。小蓝不太喜欢拍照，每张都显得过分拘谨，单调又好笑，反复看也看不出花头，小绿却很喜欢。
有时小绿也欣赏天空的月亮，或者盯着楼下的路灯陷入一种空虚的状态。万籁俱寂，所有的人家都熄灯了，唯有小绿的窗口一盏灯亮到凌晨。
小绿不睡，小蓝也不睡。小绿的黑眼圈愈发浓重，小蓝担心他身体状况的同时，也担心他会想不开。
他从阳台飞到卧室，又从卧室飞到阳台，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催促小绿去睡觉。
小绿察觉到他的意图，却没什么反应。
别担心，再过一会儿我就睡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从来没有付出行动。
小绿经常做噩梦，梦里的小蓝总是满身伤痕，徒劳地等待着生的希望。他看到那些无耻之徒弄瞎了小蓝明亮的双眼，听见小蓝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血源源不断地从小蓝的后脑勺流出。
“救我……”
“不要！”
胸腔起伏着，除了剧烈的喘息外，一无所有。
习惯性多盛的一碗饭，推开房门时下意识喊出的名字，盯着空荡荡的卧室他露出迷茫的神情，小蓝看着小绿彻夜难眠，看着他日渐消瘦，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就是小蓝，我就在你身边。但有谁会相信一只鸟是自己死去的爱人呢？
连小蓝自己也不信。
04.
小绿攥紧手中的钥匙，小蓝离世之后，他没有去过他曾经的住处，害怕克制已久的情绪会在踏入房门的瞬间全线崩塌。
那只白鸟依旧跟着他，算起来，它在自己家也住了几个星期。看到白鸟，小绿偶尔会想起小蓝的身影。
既然想留，那就暂时留下吧，总有一天它会自己离开的。
小绿迟迟没有扭动钥匙，他的双手颤抖起来，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一点可笑的期许：也许开门时，他仍会听到机器人用和自己相似的面孔打招呼，小蓝还是在家办公，见到自己会露出慌张的神色。
如果我现在打开这扇门，还能见到你吗？
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想着要和小蓝保持距离，还完书就打算离开，如今却如此渴望时光倒流。
咔嚓一声门开了，小绿踏入门内，熟悉的“程序猿”海报挂在干净的白墙上，仓鼠曾经待过的地方已经空了，留下几方暖阳。他几周前来过一趟，却没进门，把钥匙交给隔壁的亚麻小姐，拜托她把仓鼠带回家照顾后便离开了。
什么都是老样子，最重要的人却不在了。
小绿平静地合上门，他在盎然的春意里蹲下身，双手轻轻掩住了脸庞。
白鸟胡乱扑棱着翅膀，焦急地在小绿周围来回踱步，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对方。
然后他听到，那个一直无懈可击的人，从喉中溢出呜咽，小绿挺直的脊背终于疲惫地弯了下来，肩膀颤动着，泪水沿着指缝流淌在地。
小绿竟然哭了。
小蓝彻底乱了阵脚，他飞到小绿肩上，用柔软的羽毛笨拙地拂过对方的手指，却没得到回应。
无奈之下，小蓝只能叼走自己家的钥匙，钥匙在空中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小绿勉强抑制住情绪，他把手挪开，抬头望去，白鸟叼着钥匙飞出窗外。
等等！
小绿狼狈地往楼下追，他看见白鸟的羽毛被光镀上一层金边，蓝色的眼眸正温暖地注视着自己。
接着，它把钥匙轻轻抛下，飞到开得烂漫的花丛中，衔了一朵雪白的栀子花回来给他。
花香混着春风，安抚了小绿杂乱的情绪。
别难过，实在想我的话，就到我家楼下的花园看看花吧。
小绿愣了片刻。
是在安慰我吗？谢谢你。
“是栀子花啊……你知道它的花语吗？”他说完，才想起一只鸟是不会说话的。
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
有个人，曾经许下愿望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却没能实现。
05.
回到家已是傍晚，小绿没有开灯，他握着雪白的栀子花，想：
小蓝临死前，面对的也是这样的荒芜吗？
那只白鸟趴在他怀里休息，小绿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白鸟的羽毛，轻声道：
你什么时候离开呢？
白鸟睁开眼睛。
小蓝很想一直陪在小绿身边，但他自知鸟类的寿命并不长，何况自己是那样莫名其妙地变为了一只鸟，也不知何时会消失。
如果真是那样……果然有些不甘心啊。
你听得懂我讲话，对不对。
小蓝又往小绿温暖的怀里缩了缩，有些难过。
听说过快乐王子的故事吗？
小绿闭上眼睛，给白鸟讲述这个童话。
快乐王子的燕子不愿意离开他，冬天来临时就冻死在王子脚边，快乐王子知道后，那颗铅心就碎了。
我的燕子也死了，所以我的心也碎掉了。
白鸟扇动翅膀，站在窗前，透过昏沉的暮色注视小绿。
你也在难过吗？
“我有些迂腐，偶尔，我会觉得你像那个本该离开的人。”小绿透过白鸟，隐隐中看到小蓝鲜活的身影：“他喜欢吃甜食，很容易害羞，明明拥有过人的天赋，却从不恃才傲物。”
“最后，他为自己的职业献出了生命。所以我想，他的灵魂一定充满光亮。”
“遇到这样优秀的人，是我最大的幸运。”
他的爱人，常常怀着满腔热忱对待工作，这样一个看似遥远而天才的人，却对人际交往有着不可说的苦恼。抛开那些响亮的名号，小蓝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也喜欢春天里的樱花，也曾悄悄摘下一支插在家中的玻璃花瓶里；他也曾骑着单车路过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早晨，看到自己给他准备好的鲜牛奶和便当摆在格子桌布上时也会觉得幸福。
他和小蓝还有很多约定没来得及实现。
说好秋天要穿着大衣和马丁靴去踩扁公园每一片火红枫叶，到时候自己再给他做黄油薄饼吃。他过年不常回家，小蓝就说等到冬天，他们戴着毛线帽和手套一起去见见小蓝的父母，午夜十二点整迎接新的一年。去堆雪人，去看漫天飞雪，去听听爆竹噼哩啪啦的声音，很热闹。
还要陪对方度过每一个生日。
那些人怎么能这么对他，怎么下得了手去弄瞎他的眼睛，怎么在他身上划过这么多伤痕，怎么能让他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去死。
看到小蓝的尸体时，小绿愤怒得止不住颤抖，他想嘶吼，想哭泣，想找到罪魁祸首让他们也尝尝小蓝曾经受过的苦难。可他最终无能为力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犯罪的人只能交给法律去处罚，小蓝没法回来了，他也没办法代替对方死去。
白鸟轻轻用喙碰碰小绿的脸颊，像是安慰，又像是亲吻。
小绿深吸一口气。
他点开手机软件，预约了心理医生。
06.
痛失爱人后，总觉得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只白鸟很像他？
是。
你听说过飞鸟症吗？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飞鸟症，是指人的伤口若一天不结疤，便会从中飞出黑色的鸟。若是自杀，便会飞出白色的鸟，白鸟会飞回心上人身边。倘若心上人三十天没有意识到这白鸟便是死去那人，白鸟便会消失，死者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解放。如果及时认出，白鸟便会变回死去人的样子，即死者复活。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由于事发时没能得到权威人士的见证，因此也没能得到医学层面的承认。
相信与否，取决于你自己。
07.
他回到家，正好和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对上——天空的颜色，汪洋的颜色，在和沐春风中显得很清澈。新种的嫩芽从土壤冒出头来，他穿着黑色衬衫站在阳台前，夕阳正不急不缓地从地平线下沉。
其实也没过多久，他却好像真的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巨石腐烂，沧海变为了干枯的陆地。
“小蓝。”翻译先生轻不可闻地呼喊着爱人的名讳。
白鸟再次幻化成一阵清风，瞬息之间，蓝发青年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面庞上带着些许迷茫与讶异。
小绿朝前一步，低下头紧紧抱住对方，微长的发丝落在小蓝脸上，翻译先生把回家路上刚摘下的栀子花别到程序员发顶。
消失的体温，终于回到了他的怀抱。
这就是他的黎明。
end.
